— 森 —

【鸟毛】伤逝

大仓的夏天戛然而止了。

等他回过神来,那轰然的蝉鸣、超标的气温、街边的短裙,甚至蒸腾起来的有着烈日味道的空气,都已无法算作夏日的符号。阳光穿过树叶在对面小个子脸上投下光影,在那双微微闪烁的眼睛里他看到夏日逝去的影子。

“真的要走吗,subaru君。”

他再张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哑掉,沉闷的震动在喉咙的最深处如波纹荡开。在某种程度上他算是了解对方,这种了解令他欣喜也令他害怕——他可以贴近对方的内心,同时不需要答话也能预知答案。

然后他就得到了预想的答案。对方点点头,薄唇紧抿成一条线。

“subaru君考虑过我的感受吗?没有吧?”他话说出口又觉得严重,“太狡猾了。”

或许没那么了解。如果了解的话,又怎么会觉得他狡猾。

天气很热但身体凉凉的。他听到渋谷说了对不起,这是在相识几年来渋谷头一次露出卑微的姿态。大概也是因为头一次,渋谷低头的样子并不熟练——他稍微梗着脖子,连后脑勺的头发丝都吐露着一股说不清的倔劲儿。大仓突然更加恼火了,不论是对方的低头,还是对方的别扭,都使他更加恼火起来。

他想让他诚挚地道歉,又想让他永远不要摆出这种低微的样子。

他一拳捣过去。




在瑟瑟的静默里,大仓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夏天。

13岁的他在院子里玩耍,一辆白色的小货车在他的家门口停下。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渋谷。

一位漂亮的阿姨拉着渋谷走过来的瞬间,他在心里判断了一下到底是叫哥哥还是姐姐。然后是热情而充满距离的介绍与寒暄——在漂亮阿姨说话的时候,他一直看着那个玻璃花樽般的人。而大概直到一个星期以后,他才终于叫出了第一句“subaru哥哥”。

是什么时候不叫“哥哥”了呢?好像是从自己的身高赶上他并超过他开始。从“兄ちゃん”改成“君”是那么自然,少了点亲昵,多了点距离,可有时候又觉得其实是更贴近了。不是以弟弟的身份,而是以后辈,于是可以一起看色情杂志,一起彻夜打游戏,无所顾忌地哈哈大笑,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喊“subaru”。

他又想起中学的时候他对渋谷说班里有个女同学是龅牙。那时渋谷正在喝一罐冰可乐,喝完第一口像是大叔喝啤酒似的“啊~”地短叹了一声,听到他的话,若无其事地回答:“我觉得龅牙没什么呀。”
——“很丑吧!”
——“不啊,很可爱啊。okura你的龅牙也很可爱啊。”

这样一回忆,竟然全都是很多年前一起玩笑的事。反而想不起恋爱经历。

那subaru对自己来说到底是什么呢,自己在subaru心里又是什么呢?

这些年来,不论是什么身份,都一直都没有被信任过吗?他自己暗中做决定,都不给自己说。

为什么不找我商量一下呢。

大仓又较起劲来。




渋谷来到大仓的住所时已经过了十点半。他从包里拿出钥匙,理直气壮地打开,小心翼翼地进入。

如往常一样,这个时间,浴室里传来水声。

渋谷静静地走进卧室,把空调开到最低温,掀开软腾腾的被子钻了进去。




大仓看到渋谷并没有吃惊,却有一种日日夜夜不曾变化的安心感。他看渋谷毛绒绒的脑袋在被子里冒出一点尖,知道他睡着了,白日里不停翻涌的情绪在此刻倏然俱寂。

他在他身边躺下。

而渋谷如意料中的在浅眠中醒来。

“明天几点的机票?”

“八点。”

“这么早。”大仓吐出几个音节,然后就沉默了。

“嗯。”

“二十七岁了真的没关系吗?”他想了片刻,最后又问了一句。

“二十七岁了才应该没关系吧。”

“——对哦。”

两人同时笑了。

大仓看了看渋谷的手臂,之前打架的淤青快要散尽了。渋谷顺势搂住他的脖子。

“okura,做不做。”

大仓也回抱住他。青春期的最后渋谷几乎就没长过个子,反而是大仓突飞猛进。他一天天地高大起来,曾经需要仰视的subaru哥哥变得好小一只,他好像可以轻易地把他提起,或者甩开。不过他一直都选择把他抱在怀里。

渋谷被抱住的时候会自然蜷缩成婴儿的姿态。一小团抵在胸口处,好像两个人可以融合成一个圆,以此回到最初的样子。

大仓的轻轻亲吻他头顶上的碎发。他感受到渋谷的鼻尖正顶着他的胸口,而后在那处缓缓蔓延开暖流。他觉得胸腔里好热,空调的冷风刺骨灌入,洗完澡后身上的水珠透着凉气,可是他好热。他的夏天好像又回来了。

“虽然很讨厌什么都不说就直接擅做决定抛下我这种事,”他的声音又开始喑哑下来,“可我果然还是最喜欢subaru了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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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06-2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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